民營醫院“騙保第一案”誕生

虎年春節剛過，民營醫院“騙保第一案”就誕生了。

據北京市醫保局公布：北京前海股骨頭醫院因涉嫌以欺詐、偽造證明材料或者其他手段騙取社會保險基金支出，違反《中華人民共和國社會保險法》第八十七條，被處以罰款1.42億元。

1.42億，是近年來少見的醫保騙保罰款。按照法律規定推算，北京前海股骨頭醫院的騙保金額可能高達7000萬元。

2月15日上午，健識局來到北京前海股骨頭醫院，發現該院早已停診。門口告示稱，”受疫情影響，自2月6日起暫停營業“。實際上，據知情人士透露：1月26日，也就是北京市醫保局下達罰款通知的前一天，醫院已經關門。

健識局撥通了醫院告示上的聯系電話，一位福建口音的男子建議如需看診，可前往積水潭醫院或北大醫院，對于醫院停診原因則諱莫如深。

事實上，這家在皇城根下掘金18年的醫院在京城已小有名氣，實際控制人正是莆田系“四大家族”中的陳氏當家人：陳建煌。

圖源：北京市醫療保障局官網

莆田系大佬炮轟李彥宏

北京前海股骨頭醫院坐落皇城根下，背靠北海公園，對面是恭王府，旁邊就是什剎海。多年來，該院患者絡繹不絕，這與他的實控人陳建煌息息相關。

莆田“四大家”中的陳家，以陳金秀和陳建煌為代表。陳金秀主要運作“美萊”和“華美”兩個整形品牌，而市面上以“華夏”、“華康”、“華東”開頭的醫院基本上都是陳建煌的。

1995年，陳建煌投資1000多萬元，成立濟南華夏醫院，開創了中國民營醫院的先河。后來，他又在北京海淀注冊了公司，現有總資產40多億元，全資和控股六十多家子公司，員工上萬。

2004年，陳建煌在北京注冊成立北京前海醫院，專業從事骨科治療。這家醫院在十幾年里發展壯大，成為北京較有影響力的專科醫院。

皇城根下多年，陳建煌本人也擁有了眾多社會職務，包括莆田市北京商會會長、北京市科技實業商會執行會長、清華大學MBA班主任、中華醫學會國際激光醫學交流中心秘書長……

慢慢的，陳建煌被認為是莆田系成功轉型的代表人物。

然而，這家醫院的“影響力”很大程度上沿用了莆田系的思路。就診患者可能不知道是否莆田系，但患者幾乎全都看過前海股骨頭醫院的廣告。

在各大中央電視媒體，北京、黑龍江、天津等地方電視臺，前海股骨頭醫院的廣告以專題片、欄目等形式輪番轟炸宣傳。在廣告里，前海股骨頭醫院是“國際一流的股骨頭壞死專科醫院”。

但在網絡平臺上，患者留言卻是另一番局面。“這家醫院治不了大病，也死不了人，但讓自己白白吃了不少苦頭。”在某平臺的這條評論，引來了不少病友的聲援。

前海股骨頭醫院廣告

留言的患者里，大多數感覺自己被騙了：接診醫生先讓你做各種檢查，核磁、紅外線等等，想方設法讓患者覺得病很嚴重，必須要手術。

“人在脆弱的時候最容易騙。”有患者這樣留言。

健識局注意到：百度搜索股骨頭+醫院，前海醫院在首頁中屢次出現。一位患者留言表示：一查看腿，百度上搜到的全是這家醫院。

盡管如此，陳建煌還曾炮轟百度，認為支持力度不夠。在媒體報道中，他曾說：“李彥宏站在我面前，我也會質問他，為什么要歧視民營醫院？”

“歧視”，可能是指“競價排名”的價碼提高了。百度稱此舉是“高門檻、嚴審核”；莆田系以陳建煌為代表，則認為李彥宏坐地起價。

千萬級騙保大案

2月15日上午，前海股骨頭醫院的門診大廳內還有兩個工作人員逡巡。醫院日常的消毒記錄則停留在1月25日，遠早于醫院停診告示上的2月6日。

前海股骨頭醫院門診大廳 健識局/攝

但是，在掛號平臺、醫院官網和微信公眾號上，該院線上掛號仍正常開展。每天都有網絡掛號的人到醫院門口詢問，卻得不到停診原因的答復。掛號處工作人員稱：“在線掛號我們也想撤掉，但撤不下來，我們一直在跟上面溝通。”

實際上，早在2021年9月3日，北京市醫保局就已經專門對該醫院涉騙保一案舉行了公開聽證會。北京市醫保局方面表示，不方便透露這次聽證會的詳情。

按照處罰結果公示，前海股骨頭醫院的違法事實是“以欺詐、偽造證明材料或者其他手段騙取社會保險基金支出”，違反了《中華人民共和國社會保險法》第八十七條。

按照上述法條，醫療機構如果騙保，除了要退回所騙的醫保金，還要被處以騙取金額二倍以上五倍以下的罰款。前海股骨頭醫院被罰1.42億元，對應其騙保金額至少為2840萬元，最多可能達到7100萬元。

單家醫院2000萬以上的騙保案例，這在近年爆出的騙保事件中是非常驚人的。2020年底驚動國家醫保局的“安徽太和系列騙保案件”，被查出的50家醫療機構總共騙保5795.1萬元。

2021年2月26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就完善覆蓋全民的社會保障體系進行第二十八次集體學習，高層領導指出：要以零容忍態度嚴厲打擊欺詐騙保、套保或挪用貪占各類社會保障資金的違法行為。

這一指示下達后沒多久，北京就爆發了前海股骨頭醫院這樣的騙保大案。

醫不好的“游醫病”

自從2015年“魏則西事件”以來，尤其是掃黑除惡和打擊騙保政策以來，莆田系醫院在輿論場上的聲音弱了很多，莆田系2014年聯合成立的“莆田（中國）健康產業總會”也少有發聲。

曾有媒體總結莆田系醫院的共同點：低風險、高利潤、非醫保。作為純正莆田血統的醫院，前海股骨頭醫院卻比較特殊：它是北京市醫保定點醫院。在該院大門門口，“醫保定點”四個大字相當醒目。

2005年，這家醫院成立的第二年，就獲得了“十佳品牌醫院”稱號，2007年獲得了中國健康年度總評榜“最受歡迎專科醫院”稱號。此外，醫院自稱曾“多次被評為全國衛生系統先進集體”，這一榮譽是國家衛健委負責評比的。

顯然，前海股骨頭醫院并不像它自己描述的那么好。

2018年7月，北京市醫療保險事務管理中心通報前海股骨頭醫院等一批醫院的違規情況，醫院部分診療項目記錄不全，被追回違規費用，還被醫保中心在全市通報批評。至于虛假廣告、違規宣傳等，北京前海股骨頭醫院更是屢犯。

然而，就是這樣一家劣跡斑斑的莆田系醫院，卻在醫療資源發達的北京一呆18年，而且開在全國骨科排名第一的積水潭醫院旁邊，做得風生水起。

如今，58歲的陳建煌早已洗腳上岸。目前，陳建煌是CRO公司美迪西生物的實控人，持有9.91%的股份。美迪西是莆田系孵化出的第一家正牌上市公司，業務完全脫離醫療，如今是國內CRO領域的中堅力量。

陳建煌還擔任興融融資擔保有限公司的法人，涉足金融領域。

2021年5月，《醫療保障基金使用監督管理條例》正式施行，填補了中國醫保監管領域的法律空白。2022年1月，國家醫保局發布《醫療保障基金使用監督管理舉報處理暫行辦法》，鼓勵對騙保行為進行社會監督和輿論監督。《醫療保障法》也正在起草之中。

有律師告訴健識局：依據《國家醫保局、公安部關于加強查處騙取醫保基金案件行刑銜接工作的通知》，前海股骨頭醫院這個案件達到了移送公安機關刑事立案偵查的標準。一般醫保詐騙案件先進行行政處罰，達到刑事立案標準后，就會移送公安機關。

此前多起醫保騙保大案中，涉案醫院的負責人均被追究刑責，醫院被注銷。

那么，在京城馳騁18年的北京前海股骨頭醫院，是否還會再有開診之日？

文 | 張鈴、大衛

運營 | 廿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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