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進入風險投資之前，楊瑞榮有近十年的政府經歷，在商務部人事司的任職經歷影響了他后來的投資風格。

2004年，楊瑞榮進入風險投資行業，幫助蘭馨亞洲設立了上海和北京辦公室，并主導和參與了一系列消費和技術領域的成功投資。2010 年起，楊瑞榮擔任北極光創投合伙人，負責醫療健康及金融技術領域投資。2016年，他離開北極光，與老同事陳強組建遠毅資本，投資大健康產業。

楊瑞榮主導和參與的代表性項目包括數坤科技、鎂信健康、貝登醫療、明醫眾禾、迅實科技、萊諾醫療、希望組、云開亞美、唯邁醫療、燃石醫學、中科創達、華大基因、安諾優達、基準醫療、奕瑞光電子、大清生物、微點生物、壹心理等。

從人事干部到投資領域弄潮兒，楊瑞榮是如何轉變的？在商務部人事司的經歷給他的投資理念帶來什么影響？他的投資邏輯是怎樣的？他是如何布局大健康產業的？

（遠毅資本楊瑞榮）

近日，動脈網創始人李大韜與遠毅資本合伙人楊瑞榮展開了一場深刻地對話。

行業細分是大趨勢，從消費、政策、技術看變化

動脈網：2015年、2016年，有一批資深的投資者從原有機構出來，雖然這些人會說出種種原因，但是像1998年“下海狂潮”一樣，這更像一個階段性的群體現象，而群體現象的背后一定有社會變革的邏輯。所以，從一個小的案例出發，我們看中國的產業變革和社會變革，為什么在2015年、2016年會有一批投資人出來自立門戶？

楊瑞榮：這其實是一個大趨勢。

從行業來說，最大的趨勢是行業的細分化和專業化。2004年，國內投資機構稀少，基金以純外資為主。后來，互聯網基金、TMT基金、消費基金逐漸涌現，VC市場逐漸繁榮。2009年，創業板開閘，催生了一批投資機構，使得以人民幣為主的風險投資和股權投資進入爆發期。2010年，一批新的投資人成長，使整個行業變得百花齊放。

到了2014年，VC市場足夠龐大，頭部效應顯現。最直接的影響是行業需要細分化、專業化，從美國市場看亦是如此。因此，大家開始嘗試以不同方式投資垂直領域，尤其是醫療產業這種專業要求較高的市場。基于此，一批投資人在2015年、2016年離開原有投資機構，開始專注于細分領域的投資。

從市場競爭來說，細分領域投資有更大機會。2014年后，VC市場頭部效應明顯，新入局者難以與知名投資機構競爭。但是在細分領域，新入局者反而有可能抓住更大的發展機會，以專業性在競爭中勝出。

動脈網：您當初如何判斷醫療行業？

楊瑞榮：這是一個連續的思考過程，從我開始投資醫療領域開始。2010年，市場上缺乏專業的投資基金，但是從宏觀來看：社會消費發展到一定階段，醫療健康GDP占比將不斷升高，醫療行業的發展機會也越來越大。

首先，醫療健康是消費升級后自然而然的趨勢。隨著我國經濟發展，國民收入不斷提高，大家開始關注身體健康，希望享受更好的生活。因此，消費者（患者）在醫療健康領域的消費也穩步提升。

其次，越來越多的醫療行業人才開始在國內創業。當時，一大批生物醫藥專家回國創業，為國內醫療行業注入新力量。另外，大型跨國藥企與械企進入中國多年，取得大量盈利的同時培養了一批醫療人才、管理人才。2010年前后，其中一部分開始獨自創業。以醫學影像為例，從大型跨國企業出來的人才在醫學影像投資和創業領域占據了半壁江山。

最后，醫改如火如荼，政策驅動行業快速發展。2010年，醫改的影響滲透到醫療企業與投資層面，醫改正變革醫療行業，為醫療領域的創業和投資帶來巨大機會。

總結來看，在市場、人才、技術、政策等多種因素驅動下，醫療行業迎來發展良機，醫療領域投資也出現巨大機遇。

動脈網：在北極光創投期間，您覺得投資的哪些項目很棒？投資邏輯是怎樣的？

楊瑞榮：在北極光創投，我最開心地是完成了基因測序、醫學影像兩大細分行業的梳理。

2013年，北極光創投戰略性投資生命科學前沿機構華大基因，進入基因測序領域。通過華大基因，北極光創投完成了對基因測序領域的梳理，后來陸續投資了無創產前基因檢測服務商安諾優達、精準醫療整體方案提供者燃石醫學。

醫學影像領域，我們從核心部件開始，首先投資了數字化X線探測器研發商奕瑞光電子，后續向下游發展投資了專注介入診療設備企業唯邁醫療。

此后，遠毅資本又投資了醫療AI高科技公司數坤科技，事實上這是醫學影像領域的延伸，從核心部件、整機設備到解決方案、再到人工智能。

這也是遠毅的投資邏輯，先通過一個投資案例進入細分領域，摸清整個領域后逐步進行全產業鏈的布局。

投資數字醫療，從觸達、支付、效率看數字化給醫療帶來的價值

動脈網：遠毅資本成立之前，您是如何組建團隊的？

楊瑞榮：當時考慮最多的是信任基礎。合伙人陳強是我師兄，曾在同一所大學上學，也曾一起在商務部人事司共事，后來都當過外交官。這些共同背景使我們建立了堅實的信任基礎。陳強曾在保險公司任職，因此，他在遠毅資本負責金融科技領域。后來通過朋友介紹，逐漸建立起完整的投資團隊。

動脈網：印象很深的是，動脈網2017年發布基層醫療報告，列出了企業清單。后來聽說遠毅資本把這些企業全都問過一遍。遠毅資本如何看細分行業？如何看項目？

楊瑞榮：有些時候，一些案例會引發我們對整個行業的深度思考，比如一個病例質控項目導致我們去梳理整個DRG支付行業，然后在行業內順藤摸瓜。我們希望投的不是早期項目，我們希望投的是早期行業。

投資最講究的是投資的脈絡和投資的邏輯。當行業還是一朵嫩芽的時候，我們可以很清楚地看清行業內的莖脈。如果此時就開始關注行業，等它長成大樹，我們知道它是如何長大的；當它變成森林，我們仍能透過森林看清行業脈絡。

當初關注基層醫療也是同樣的邏輯，基層醫療還有很大的痛點需要解決，分級診療等政策將驅動基層醫療發展，因此，我們當時整體梳理了基層醫療行業。事實上，在基層醫療領域的投資對我們現在的投資邏輯、投資思路仍有幫助。

動脈網：目前為止，遠毅資本已經投了超過40個項目，遠毅資本的投資圖譜是怎樣的？

楊瑞榮：我們投資的項目，大約15%是純金融技術，另外85%的項目專注于醫療。從今天我們對行業的思考，這些項目可以分成三類：觸達、效率、支付。

基層醫療、互聯網醫療均是觸達的一部分，例如，全國性數字化醫療器械供應鏈服務平臺貝登醫療，專注于慢特疾病垂直病種的綜合服務平臺云開亞美……這部分企業均是通過各種方式更好地觸達患者、服務終端。

創新支付方面，我們首輪投資的國內領先的藥品創新支付服務商鎂信健康、場景化保險領軍者保準牛、容器技術領軍企業DaoCloud等幫助患者更便捷地支付，在保險、支付領域提供技術支持和模式創新。

效率，是指利用創新技術在診前、診中、診后等醫療全流程提高診療效率。例如，利用高通量測序技術可在診前實現精準診斷；無創產前檢測可替代唐氏綜合征產前篩選檢查、羊水穿刺檢查，提高效率的同時還可降低患者痛苦。在診中，3D打印、人工智能、手術機器人等技術可幫助醫生提高診療效率，縮短治療與康復時間，最終通過提高效率的方式解決或緩解中國醫療資源不足的問題。在診后，我們更強調全病程管理，通過高效的手段，讓醫生管理患者的效率提升，最終給患者帶來更好的臨床終局。

數字化是一種工具，創新企業仍有機會

動脈網：現在大家都在談數字化，遠毅資本對數字化的定義與理解是什么？

楊瑞榮：數字化是一個廣義的概念，我們認為只要能把疾病診療數字化，就可以歸為數字醫療，數字化的技術包括社交網絡，也包括3D打印、AI、機器人、區塊鏈等新型數字技術。

我們認為數字技術是一種工具，目標仍然是幫助患者獲得更好的臨床結果。在這個過程中，不同數字技術產生的數據鏈接整合，帶來了更大的價值。這些數據包括HIS系統的數據、基因測序的數據、可穿戴設備產生的數據、消費數據、行為軌跡數據、新藥研發數據……這些數據以患者為中心進行整合，真正實現更智能、更個性化的診療。

從這個視角來看，醫療數據的產生、采集、存儲、應用等方面，創新機會還在不斷涌現。

動脈網：數字化技術的發展可能會降低醫生、技師的技能要求？

楊瑞榮：是的，如果說社交網絡使得醫生和患者的鏈接變得更便捷，那么新一代的數字技術如AI、機器人等，正在幫助醫生擴展能力的邊界，讓優質的醫療服務變得更加可及。國際視角來看，達芬奇手術機器人是典型案例，手術機器人幫助醫生擴展了能力的邊界，使以前很難做的術式變為可能；從國內的視角來看，我們投資的數坤將醫學影像的判讀變得智能化，幫助一些基層醫院的醫生同樣產出高質量的醫學影像報告。

動脈網：這些年大家都在提數字化，幾乎所有人都認為數字化是未來方向。遠毅資本切入數字化，跟別人的差別是什么？

楊瑞榮：遠毅資本不是因為先看到數字化，再去關注數字化，而是在跟蹤行業發展時先看見了觸達、支付、效率的機會，發現這些機會的底層驅動力是數字化，最終提煉出專注于數字化醫療的投資方向。事實上，遠毅資本的投資邏輯、投資思路都是如此，從投資案例出發，先有路徑，再提煉理論。

動脈網：您認為未來互聯網醫療產業達到均衡的時候會是一個什么狀態？

楊瑞榮：如果從大的角度講，會出現三分天下的局面。首先，會出現全科流量壟斷方，與流量相關的業務，如輕問診、醫藥電商，流量壟斷方將占據絕對優勢。

其次，線下醫療機構將會占據較大的空間。醫療機構將借助互聯網的力量進行技術升級，在品牌、醫生、學術等因素的支持下繼續發展。

最后，創業公司將在細分病種尋找發展機會。例如，在特定疾病的全病程管理方面將醫學專業與數字技術結合，在細分領域加強自身的壁壘。

做事踏實、有一說一、有一做一

動脈網：遠毅資本為什么要做早期投資？為什么定位在早期呢？

楊瑞榮：這是天性使然，我喜歡跟早期創業者碰撞交流，喜歡發現新行業時的感覺。

對于遠毅資本而言，我們做中后期的投資不具備優勢。相反，通過我們在醫療、保險、互聯網行業內的資源網絡，我們在行業早期進入，將有機會獲得超額回報。

事實上，我們更喜歡創造價值、發現趨勢。發現一種行業趨勢或找到一個好的細分賽道時，我們會非常自豪。

其實早期投資需要的只有信念。

動脈網：您如何判斷一個創業者？

楊瑞榮：我的辦法是“聽”。我只需要創業者把他的經歷說清楚，從這些講述中我會獲得大量信息，并根據這些信息給出判斷。

其實我們沒有判斷一個人的模板或者框架，人是復雜的，投資也是一門藝術。當我們用模板或框架來判斷一個人時，往往是錯誤的。

我們不認為某個人做所有事一定會成功，我更多地看他是否適合做這件事。

動脈網：用幾個詞描述下您自己和您投資的創業者？

楊瑞榮：做事踏實，有一說一、有一做一。

動脈網：其實創業者天生有種擴張的沖動，投資人怎么看擴張的沖動？

楊瑞榮：創業者必須要有沖動，如果他不去冒險，他天生就不是創業的人。從某種意義上講，創業者的風險偏好肯定是偏高的。我們投資的這些創業者都有一定的經濟基礎與行業積累，他們是到達瓶頸后才決心創業，所以他們本身就愿意去冒險。

動脈網：遠毅資本的使命愿景是什么？

楊瑞榮：我們的目標是在前瞻性細分市場做最好的數字醫療基金，同時給投資人帶來豐厚的回報。我們的文化是開放、平等、成長：一方面，開放的內外部文化幫助遠毅不斷擴展思維的邊界，發掘新的賽道；另一方面，遠毅期待與企業家建立平等互信的關系，與企業家共同成長。正如遠毅這個名字一樣，早期投資和創業都是一場馬拉松，我們愿意與企業家一起攜以致遠，毅以致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