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市中心醫院曾因改制之后又回歸公立被業內所熟知，近日，中國裁判文書網公布了《陳海泉、洛陽市中心醫院合同糾紛二審民事判決書》，揭開長達20年“合作辦醫項目”背后的問題。

作者｜陳朝陽

來源｜看醫界（ID：vistam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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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陽市中心醫院曾因改制之后又回歸公立被業內所熟知，近日，中國裁判文書網公布了《陳海泉、洛陽市中心醫院合同糾紛二審民事判決書》，揭開長達20年“合作辦醫項目”背后的問題。

投資420萬，20年收回1645萬元

裁判文書顯示，2001年3月23日，洛陽市中心醫院與陳海泉簽訂《合作協議書》，協議約定陳海泉投資420萬元在洛陽市中心醫院建一棟七層3800平方米的婦產科腫瘤病房樓并買入配套設施。

雙方還約定床位費分成比例3：7，洛陽市中心醫院30%，陳海泉70%；手術費分成比例按純收入4：6分成，洛陽市中心醫院40%，陳海泉60%；以上分成均為30年。婦產科手術室藥費按5%提成給陳海泉。

2001年12月10日，洛陽市中心醫院與陳海泉再次簽訂《補充協議》，對上述《合作協議書》的內容進行變更，約定將床位費分成改為由洛陽市中心醫院每月給陳海泉5.5萬元，手術費改為由洛陽市中心醫院每月給陳海泉2萬元，藥費不再給陳海泉提成，30年后所有投資歸洛陽市中心醫院，陳海泉不再參與分配。

10年過去了，洛陽市中心醫院要求更改支付方式，希望“一次性買斷”。

2011年3月15日，洛陽市中心醫院與陳海泉第三次簽訂《協議書》，約定截止到2011年2月28日，洛陽市中心醫院應付陳海泉剩余投資收益款為1912.5萬元（計算至2032年5月），雙方協商后確定洛陽市中心醫院應付陳海泉剩余投資收益款一次性確定為1600萬元，1600萬元之外投資收益款陳海泉自愿放棄。雙方之間合作關系予以終止。

2011年3月16日，洛陽市中心醫院與陳海泉第四次簽訂《補充協議書》，約定3月15日的1600萬元的付款辦法為：從2011年3月至2011年12月（10個月）仍按每月7.5萬元支付，共支付75萬元，余款1525萬元從2012年1月起每月支付8萬（190個月）共支付1520萬元，最后一個月支付剩余的5萬元。

按照上述協議，洛陽市中心醫院要“分期付款”到2027年左右。

為何要改變支付方式呢？因為洛陽市中心醫院的“身份”發生改變。

“東宿遷”、“西洛陽”，作為曾經公立醫院市場化改革的“猛將”。2010年，洛陽市被確定為全國公立醫院改革試點城市，隨后洛陽市中心醫院、洛陽市婦女兒童醫療保健中心等14家市屬公立醫院進行了產權制度改革，由政府辦公立醫院改為民辦非營利性醫院。

裁判文書顯示，2011年洛陽市中心醫院擬從公立醫院改制為民營股份制醫院，不愿意與陳海泉之間存在投資合作關系，而且要將陳海泉的投資納入改制后的固定資產，在陳海泉不愿意的情況下，多次與陳海泉溝通，最終雙方達成2011年3月15日、2011年3月16日的兩份《協議書》、《補充協議書》。

醫院回歸公立，合作”違規“了！

協議簽訂后，洛陽市中心醫院按照協議支付陳海泉款項到2019年12月。

為啥不繼續支付了呢？因為洛陽市中心醫院又變成公立醫療機構，相關的政策也發生了改變。2017年9月、12月，洛陽市中心醫院、洛陽市婦女兒童醫療保健中心先后恢復公益屬性。

2020年5月18日到7月18日，洛陽市委第五巡察組對洛陽市中心醫院黨委進行了延伸巡察，指出違規合作辦醫項目整改不到位，醫院違反國家《基本醫療衛生與健康促進法》規定，向婦產科腫瘤病房樓出資人分配收益。

從第一份協議開始履行，洛陽市中心醫院共計支付陳海泉投資收益款1645萬元，不過，2018年該病房樓拆除。

從2001年到2020年，這期間洛陽市公立醫院的身份發生了2次巨變，《中華人民共和國基本醫療衛生與健康促進法》也出臺實施。

陳海泉把洛陽市中心醫院告上法庭。一審，陳海泉要求洛陽市中心醫院履行協議內容，支付757萬元。

洛陽市中心醫院認為，2018年初大樓拆除后，雙方合作的標的已經不復存在，陳海泉不應再取得分成款。洛陽市中心醫院支付的費用已遠超出陳海泉當初投資。洛陽市中心醫院為非營利性公立醫院，按照法律規定及市委巡察要求不再履行處于違法無效狀態的合同。

陳海泉究竟從合作中獲利如何呢？裁判文書顯示，相當于雙方合同約定投資金額的4倍，資金利用超過年息15%。

協議違反現行法律規定，投資收益款不能繼續支付

2019年12月28日，第十三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第十五次會議通過《中華人民共和國基本醫療衛生與健康促進法》第三十九條規定：“國家對醫療衛生機構實行分類管理。醫療衛生服務體系堅持以非營利性醫療衛生機構為主體、營利性醫療衛生機構為補充。政府舉辦非營利性醫療衛生機構，在基本醫療衛生事業中發揮主導作用，保障基本醫療衛生服務公平可及。以政府資金、捐贈資產舉辦或者參與舉辦的醫療衛生機構不得設立為營利性醫療衛生機構。醫療衛生機構不得對外出租、承包醫療科室。非營利性醫療衛生機構不得向出資人、舉辦者分配或者變相分配收益”。

2020年6月1日，《中華人民共和國基本醫療衛生與健康促進法》生效。

陳海泉與洛陽市中心醫院之間的“合作”關系究竟該如何認定？

一審法院認為，陳海泉與洛陽市中心醫院合作建設婦產科腫瘤科病房樓時，相關法律法規也并未禁止個人對公立醫院的投資項目進行收益分成，雙方于此前簽訂的一系列協議及補充協議應當認定為有效，洛陽市中心醫院按照協議約定向陳海泉支付投資收益并無不妥。

但陳海泉與洛陽市中心醫院簽訂的四份協議違反了現行法律的規定，其要求繼續履行協議有違公平原則。陳海泉訴求解除協議，該院予以準許，但要求繼續支付投資收益款，法院不予支持。

不服一審判決，陳海泉提出上訴。陳海泉認為，一審法院認定事實錯誤，適用法律錯誤，判決結果不公，嚴重損害其合法權益，請求二審法院依法改判支上訴請求。

陳海泉認為，一審判決適用2020年6月1日才生效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基本醫療衛生與健康促進法》調整此前法律行為錯誤。洛陽市中心醫院應按照2011年3月15日、16日《協議書》、《補充協議書》分期按月償還欠款。陳海泉代理人通過郵寄律師催款函和現場催還，洛陽市中心醫院明確表示因為新法的原因不再付款，也以自己的行為表明不履行主要債務，從2020年1月開始即不再付款，但新法此時還沒有生效。

此外，陳海泉認為，自己的投資并沒有得到應有的回報。

2001年簽訂的合同約定陳海泉投資420萬元，建設七層3800㎡的病房樓（如果超出420萬元陳海泉繼續追加）和各種配套設施，同時陳海泉負責投資手術室設備以及婦產科腫瘤病房的全部衛生潔具，總投資近1000萬元。陳海泉從420萬元投資得到1645萬元，忽略了20年的時間進程和購買力的變化，違反公平原則。

二審，陳海泉請求法院判令洛陽市中心醫院一次性支付2020年1月至5月款項共計40萬元。《中華人民共和國基本醫療衛生與健康促進法》施行日期為2020年6月1日，2020年1月至5月期間該協議應得到正常履行，洛陽市中心醫院應向陳海泉支付2020年1月至5月未履行的款項共計40萬元。

二審法院認為，現因政策原因變更，雙方的合作協議無法繼續履行，對此雙方均無過錯，一審法院認定雙方簽訂的合同協議解除，洛陽市中心醫院無須繼續向陳海泉支付投資收益款并無不當。

關于陳海泉訴求的2020年1月至5月期間的投資收益款40萬元應否支持的問題。雖然《中華人民共和國基本醫療衛生與健康促進法》實施日期為2020年6月1日，但是已經于2019年12月28日第十三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第十五次會議通過，從上述政策立場看，此時國家對公立醫院與社會資本合作舉辦非營利性醫療機構并分配收益予以禁止。

從雙方利益衡量、風險分配的角度,結合國家對公立醫院與社會資本合作辦醫的政策立場，洛陽市中心醫院不得違反社會公益性原則繼續向陳海泉分配投資收益，故陳海泉的該項上訴請求不能成立，法院不予支持。

最終，陳海泉的上訴請求被駁回。

20年，一家三甲醫院的“經營亂相”

《中共洛陽市中心醫院委員會關于巡察整改進展情況的通報》顯示，洛陽市中心醫院在經營方面存在諸多亂象，醫院管理運營存在諸多不規范現象。

醫院存在巡察反饋意見及問題有12項之多，在粗放式運營之下，2017年回歸公立之后，醫院負債率一直超過80%，資金成本較高。

洛陽市中心醫院在運營中存在哪些問題呢？

供貨商使用個人以虛假業務代開的發票結算貨款、部分工程建設項目隨意增加補充協議及變更簽證；

資產處置簡單隨意，國資權益保障乏力；

醫院三大成本—人員經費、藥品費、衛生材料費回歸后仍然粗放式管理，基本年年超預算，資金成本較高；

部分黨員領導干部對新區康復醫院項目放權疏管，問題處置遲滯被動，因合作方拖欠房租，2017年5月至2018年6月先后5次被法院強制劃扣醫院資金666萬元，造成醫院實際損失571萬元；

醫院違規合作辦醫項目整改不到位，違反國家《基本醫療衛生與健康促進法》等有關規定，向醫院食堂出資人分配或變相分配收益。2018年新簽房屋租賃變更協議時，醫院又以超低價將“營養餐廳”出租給醫院食堂投資人親屬13年；

眼科準分子設備合作項目外部公司占用醫院臨街門面房經營驗光配鏡10年未交房租；

合同管理不規范不嚴謹，重要項目合同簽訂要素不清不全，執行中存在大量風險隱患；

醫院部分資產外租未按合同約定及時收取租金；

運營不規范的背后，必然涉及權利尋租等問題。

2020年以來，洛陽市中心醫院多名原領導出事。2021年7月，洛陽市第三人民醫院原黨委副書記、院長楊致遠被開除黨籍和公職，其曾在洛陽市中心醫院當了20年醫生，并擔任過醫院副院長。

通報稱，楊致遠在洛陽市中心醫院新區醫院籌建過程中監管不嚴、履職不力、處置不當，造成國有財產損失；利用職務上的便利，為他人謀取利益并非法收受他人財物，涉嫌受賄犯罪。

2020年3月25日，洛陽市中心醫院原黨委書記李亞偉也“落馬”。履歷顯示，李亞偉曾擔任洛陽市中心醫院領導職務長達20年，曾任醫院副院長、院長、黨委書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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