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的藥品集采制度從2018年開始，堅定推進，到今年的第五輪集采，真正觸及了醫藥企業的核心利益。

與虹橋機場旁的龍柏飯店相比，上海奉賢的東方美谷論壇酒店再也沒有了飛機起降的喧囂，不過參與報價的企業反倒更緊張了。2021年6月23日，第五輪集采現場，信息管控比以往更加嚴格，信號屏蔽器擺在報價現場，直到中午12點左右，才有少數消息流出。

這也讓資本市場沒有太多反應的時間。以往常見的盤中跳水并沒有出現，但一場不見硝煙的戰爭其實已經結束。

這是史上規模最大的一輪集采。

亮點之一就是注射劑。官方披露：62個擬采購品種當中，注射劑的數量占一半，涉及金額占70%。

比起藥品，注射劑有其特殊性——主要在醫療機構使用，院外零售市場極其有限，也就是說，如果錯失集采，幾乎是死路一條。

對此，國家醫保局醫藥價格和招標采購司司長丁一磊認為：“大規模開展注射劑集采，是醫保局向藥價虛高最主要的板塊進行采購。”換句話說，本次集采真正觸及了藥企的核心利益。

正因如此，國家醫保局在企業面前的話語權大大增強。以往經常“用腳投票”的跨國藥企也不得不謹慎考慮集采機會，參與第五輪集采的外企數量和品種都是歷次以來最高的。

競爭激烈了，價格下降空間自然也大了。急性胃潰瘍治療藥物埃索美拉唑注射液，從每支65元下降到了4元；賽諾菲的奧沙利鉑，每支費用從1760元降到310元，每半年就可以為老百姓節省5萬元的費用。

預計今年10月，患者就能用到此次集采的降價藥品。那時，藥企的“痛苦”才剛剛開始。

01 抗癌藥降價兇猛，恒瑞也扛不住

6月23日晚，恒瑞醫藥公布集采結果。

恒瑞醫藥的股價自年初以來已經下跌30%左右。消息一出，24日恒瑞醫藥股價再度大幅下跌4.43%，當日資金凈流出12.5億元，位列滬深兩市資金凈流出第二位，顯示出資本市場對于恒瑞未來經營的擔憂。

事實上，恒瑞此次共有8個品種參選，最終6個入選，只有抗癌藥紫杉醇和一款造影劑落選。平心而論，面對集采，恒瑞很有誠意。

 

這種“誠意”是有數據支持的。規格50mg的奧沙利鉑，齊魯報出每支價格為198元，四川匯宇236元，原研方賽諾菲報價更是達到310.51元，而恒瑞的報價是：91.8元。

另一款20mg規格的抗癌藥多西他賽，奧賽康報價每支65元，四川匯宇報58.8元，揚子江報30元，恒瑞的報價是：22.6元。麻醉用藥苯磺順阿曲庫銨注射液，恒瑞的報價也要比健友生化等同行低40%以上。

抗腫瘤和麻醉藥是恒瑞的兩大支柱，2020年年報中，恒瑞醫藥抗腫瘤藥物收入152.68億元，超過公司總收入的一半，麻醉藥的收入也接近46億元。上述三款產品都是恒瑞的當家品種。

恒瑞醫藥2019年年報中，披露過上述品種的銷售數據：多西他賽當年銷售量438萬支，多個劑型的中標價不一，總銷售額在15億元以上；順苯磺酸阿曲庫銨，當年銷售量達到2100萬支，根據不同規格中標價估算，銷售額遠超15億元。有投資者估算，恒瑞的奧沙利鉑2020年銷售額也在5億元左右。

按此計算，恒瑞醫藥6個中標品種市場總銷售額在35億元之上。而進入集采后，根據恒瑞分配到的集采量計算：奧沙利鉑總共拿下9500萬元的市場，多西他賽僅僅拿到2823萬元；順苯磺酸阿曲庫銨也只有不到8億元。

健識局粗略估算，經此次集采降價，恒瑞至少縮水25億元業績，需要靠集采外市場來補齊，才能和勉強和2019年業績打平。而化療藥和麻醉藥，想要通過院外渠道大量銷售，幾乎是不可能的，唯一的指望就在帶量是否足夠給力。

正大天晴也是如此。公司2020年2月獲批的重磅品種“吸入用布地奈德混懸液”，上市當年就創下超5億的銷售額。進入集采后，該藥物降至每支5.65元，降幅超過50%，而且只分到了北京、河北等7個省市的份額，集采金額只有1.63億元，可謂出師不利。

恒瑞、正大天晴這樣的大藥廠選擇“流血中標”，原因只有一個：大量過評藥物沖擊之下，集采變得勢不可擋。大藥廠數十年構建起來的營銷護城河，在集采面前完全不起作用。任何一家有技術實力的小藥企，都有可能成為集采黑馬，掀翻“一哥”。

前四輪集采中，能夠觸及恒瑞等大廠底線的品種并不多，而這一次完全不同。

02 外企殺瘋了，但還有冷靜旁觀者

第五批集采最大的亮點之一，是外企的積極進場。事實上，這也是外企的無奈之舉。

賽諾菲是奧沙利鉑、多西他賽等化療藥物的原研企業。這一次，奧沙利鉑從1760元降至310.51元，降幅達到82%。雖然比恒瑞91.8元的報價貴出了兩倍，但依然中選。

賽諾菲依據的中選原則是“單位申報價降幅≥50.00%”。按照國家醫保局開出的中選規則，只要企業報價不超過最低價的1.8倍，或者降幅超過原價的50%，都可中選。降價50%這條標準，等于讓企業和自己作比較。這樣的條件給了外企極大的選擇空間。

GE醫療的碘海醇、碘克沙醇兩款造影劑，報價甚至比揚子江、司太立、正大天晴等仿制藥企業更低。GE醫療在華業務以大型醫療設備為主，藥品的比重很小，集采對其造成的影響可以忽略不計，所以敢于報低價。

賽諾菲則可能不得不挺進集采。賽諾菲中國區主要產品有以波立維為代表的心腎抗凝藥，以奧沙利鉑、多西他賽為代表的抗腫瘤藥，以及各類胰島素。

在“4+7”和之后的一輪擴圍時，賽諾菲的“波立維”和“安博諾”中標，分別報出了每片2.544元和1.09元的極低價。此舉直接導致波立維銷售團隊被裁。賽諾菲2020年財報顯示，波立維在中國的銷售收入為3.41億歐元，同比下滑52.5%；厄貝沙坦類兩款藥物安博維、安博諾銷售下滑33.4%。

可以說，在既往集采中，賽諾菲沒有得到過任何實質性好處。但是，2021年年初，國務院已經明確：中成藥、胰島素等生物藥將納入專項集采。對賽諾菲而言，更多主力品種將被集采，如果一味抗拒，公司還將面臨裁員、收入下滑的窘境。與其抗拒，不如主動達成妥協。

 

不過，賽諾菲在自己的抗腫瘤品種多西他賽注射劑（20mg）上沒有讓步，在諸多國內企業報價不足70元的同時，原研方賽諾菲報出了860元的最高限價，自然出局。

仍有一大批外資藥企不愿降價。

阿斯利康的布地奈德吸入劑報價8.9元，看似遠低于14元的最高限價，但對比產品原價的降價幅度還不到10%，缺乏誠意。該藥在京東上的價格甚至也不過每支9.6元左右。另一款藥物艾司奧美拉唑注射劑，阿斯利康更是直接報出最高限價，主動選擇出局。

從2018年開始，阿斯利康全面轉型的趨勢非常明顯。這次集采開標前，就有消息稱阿斯利康的呼吸產品線將全部剝離，獨立經營。上述吸入劑品種可能就在其中。阿斯利康全球執行副總裁王磊也多次表示：阿斯利康未來要成為一家平臺型公司。

放棄這次集采，阿斯利康真的可以算“求仁得仁”。

除了阿斯利康，第一三共的左氧氟沙星注射劑、輝瑞的氟康唑氯化鈉注射劑也都不肯大幅降價。輝瑞擁有氟康唑氯化鈉98%以上的市場，放棄集采后，中標的揚子江藥業、石家莊四藥、四川科倫將重新劃分勢力范圍。

參與過五次藥品集采的上海醫保局醫藥價格和招標采購處處長龔波表示，外資企業中標變多，說明看重中國市場，也擔心市場份額減少。他呼吁：“希望以后越來越多的外資企業參與進來，而且要中選，讓患者的負擔更低。”

龔波希望，未來能把490種化學藥品全部納入集采中。目前，國家醫保局已納入218種化學藥品，今后的集采，化藥規模會持續上去，進一步覆蓋中成藥和生物藥。

到那時，阿斯利康、輝瑞們會作何應對？

【評論“結果”，獲取excel版】

 

 

 

 

 

 

 

 

 

設計丨時光

運營丨尚景萱

制表丨小刺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