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量外部資金在等著,想進入這個領域。” 三胎政策的出臺,為本就火熱的輔助生殖賽道添了一把火,相關概念股一度應聲暴漲。 資本市場的反應,昭示了非公醫療在輔助生殖領域的野心。 2018年全面放開二胎時,輔助生殖曾經歷過一段短暫的繁榮。如今,中國不孕
“大量外部資金在等著,想進入這個領域。”
三胎政策的出臺,為本就火熱的輔助生殖賽道添了一把火,相關概念股一度應聲暴漲。
資本市場的反應,昭示了非公醫療在輔助生殖領域的野心。
2018年全面放開二胎時,輔助生殖曾經歷過一段短暫的繁榮。如今,中國不孕不育人口已多達千萬人,但輔助生殖仍被公立醫院把控著90%的份額。
余下的10%的民營機構,和試圖入場的后進者,在利好的三胎政策之下,如何與公立醫院爭奪日益擴大的輔助生殖這塊蛋糕?
稀缺的牌照,是競爭的焦點。
為減少高門檻、耗時長的牌照獲取成本,不少民營機構選擇了“曲線救國”的路線。一些大型產業集團通過收購有牌機構成功進入輔助生殖領域;醫療專業水平欠缺的相關概念公司,則成了市場化投資人的“香餑餑”。
已有牌照的民營機構則在服務上做起了文章,在相差不大的價格下,更個性化的服務為他們爭取到了一些空間;有一些機構還計劃增加輔助生殖中的男科比重,以拓寬傳統上側重婦科的輔助生殖市場。
轉變正在發生。近幾年,輔助生殖機構已經開始從公立三甲,走向非公醫療機構或者說混合所有制機構的過程。處于輔助生殖業務第一梯隊的醫院中,僅兩家是純粹的公立醫療機構。
雖然牌照數量的放寬緩慢,三胎政策的效應仍需較長時間才能顯現。但從業者對這一行業的遠期發展充滿期待,隨著公眾對輔助生殖或試管嬰兒這項技術的逐步認可,民營機構有所作為的空間會更廣闊。
△ 2018年11月17日,河北石家莊婦產醫院新生兒重癥監護室內,護士正在細心照料早到的“天使”。圖片來自視覺中國
稀缺牌照背后的生意
稀缺的牌照,是入場的第一道門檻。
截至去年年底,公立醫院占據著國內輔助生殖的主導地位。536家持牌輔助生殖服務機構中,公立醫院占90%,民營醫院僅占10%左右。
“大量外部資金在等著,想進入這個領域。”一位業內人士告訴八點健聞。
不過,要想進入該領域,首先要跨過一個相當高的“門檻”——經省級衛健委批準,獲得相關牌照(目前以試管嬰兒牌照,即IVF牌照為主)。
牌照申請難度大、時間長,提高了后來者的入場難度。
輔助生殖牌照申請一般有四個核心環節,論證、評審、獲取人工授精牌照、獲取第一、二代試管嬰兒牌照,以及申請第三代PGT牌照。正式獲得第一、二代試管嬰兒牌照約需要4到5 年,獲得第三代牌照,甚至長達10年左右。
漫長的申請時間之外,要獲得并保住牌照,還需滿足多個條件:必須是國家批準的三級醫院;生殖醫學中心的實驗室負責人和臨床負責人為高級職稱;拿到牌照后,每年試管嬰兒周期數、妊娠率須達到一定標準,且每2年校驗一次,不通過即被暫停資質。
為了節省牌照的獲取成本,較大規模的民營輔助生殖機構,選擇并購擁有牌照的機構。而如果要用價格衡量,一個這樣的牌照,在一線城市可能值四到五億元。
2019年,北京美中宜和婦兒醫院耗資5億元,收購了當時業績并不算突出的寶島婦產醫院。一位醫療投資圈人士透露,當時談的時候(2018年),寶島的業績可能連1個億都不到,但就因為有這張牌照,溢價非常高。“牌照的溢價很強。比如北京,只有三家民營醫院有IVF牌照。2015年之后就沒再發過牌照,還是很稀缺的。”
除了美中宜和,一些大型央企醫療集團,如華潤、通用、國藥,甚至誠通,以及大型民營婦產連鎖機構,如和睦家等,也在尋找公立醫院資產的同時,積極物色并收購已有牌照的民營輔助生殖機構。
“但這方面的資產特別少。尤其三胎政策放開之后,算是一個催化劑,對輔助生殖賽道起到了增強作用,雖然還不是很明顯。”上述醫療投資圈人士表示。
在有限的醫院資產之外,輔助生殖相關概念創業公司,比如近兩年連續獲得兩輪融資的好孕幫,成為市場化投資人追捧的“退而求其次”。這些公司主做檢查、篩查、教育,以及孕產婦體檢,從而給大型醫院如中信湘雅、北醫三院等導流。
國家衛健委嚴格控制輔助生殖牌照發放,理由是:這種技術涉及醫學、社會、倫理、法律等諸多問題。
今年年初,國家衛健委婦幼健康司發布了《人類輔助生殖技術應用規劃指導原則(2021版)》,并在同時發布的文件解讀中指出:為保證這類服務的質量和安全,嚴防妊娠風險,確保母嬰安全,新籌建的輔助生殖技術應規劃在“具有較高婦產等相關專科水平和綜合醫療救治能力的綜合醫院、婦幼保健院或婦產醫院”。
“拿到牌照的難度很大。符合條件的機構又大多是公立醫院,畢竟民營醫院達到三級的屈指可數。”一位業內人士對八點健聞分析。
據虎嗅報道,陜西省去年核發的10個牌照中,除去已確定的8家公立醫院,民營機構要削尖了腦袋爭奪僅剩的2個名額。這還是未來幾年的數量。
“其中有一家民營醫院基本上已經落定可以拿到牌照,即便還沒拿到牌照,也會被幾個大產業集團爭搶,這就是目前的現狀。”上述醫療圈投資人士透露。
三胎放開后,牌照數量會放寬嗎?
三胎政策放開后,理論上會刺激輔助生殖的需求,這會使得牌照的獲取,更容易一點嗎?
“三胎政策放開到現在還不到一個月,市場上并沒有很明顯的表現。畢竟懷孕這件事有周期性,從備孕到生產還需要較長時間。”美中宜和醫療集團生殖健康部負責人李洋說。
不過,李洋仍然看好輔助生殖的市場空間。畢竟,受環境污染、生育年齡推遲、生活壓力等因素影響,全球的不孕癥患者都在不斷增加。
中國也一樣。今年5月末,北京大學第三醫院院長、中國工程院院士、知名生殖醫學專家喬杰,在《柳葉刀》在線發表的一則報告中提到,我國的不孕率從2007年的12%上升至2010年的15%,2020年又上升到18%左右。
“大部分不孕癥患者,通過簡單的調理或干預即可正常懷孕。”李洋介紹,如果有器質性問題,比如輸卵管阻塞、卵巢有問題等,才需要輔助生殖的介入。“不過,這個比例現在也是不小的。”
醫學界通常認為,這一比例為20%左右。按此計算,中國不孕人口的數字超過了1000萬。這是一個巨大的市場。
一位在上海的從業者對此表示樂觀:“上海在‘十三五規劃’中,新增額度是兩塊牌照;而我聽說,在‘十四五規劃’里,可能會新增6塊牌照。”
另一位從業者,則認為機會仍然渺茫。他指出,以北京地區為例,北京衛健委近日印發的規劃提出,到2025年可增設三家,這較為符合國家衛健委的規劃指導原則。“北京有2100萬常住人口,現有12塊牌照,已經比較符合現有人口數量。”考慮到北京“還承擔著部分外地疑難重癥患者的診療任務”,本次才會提出增設輔助生殖機構。
按照《人類輔助生殖技術應用規劃指導原則(2021版)》,每個省份的輔助生殖牌照發放數量主要根據兩個標準來確定:一是區域內人口數量,每230-300萬人口一個牌照;另一個是未來該區域內輔助生殖的需求量。滿足其中一個就可以適當增加牌照數量。
“還是要看區域,”一位醫療圈投資人士認為,“上海的牌照數量可能會增加,因為上海本身有牌照的醫院不多,但需求量很大。廣州的牌照已經高負荷,大概有六七十張,應該不會再發了。”
長遠來看,三胎政策確實會增加輔助生殖需求的數量,但需求的釋放是緩慢的。業內人士認為,牌照數量的放寬也將是一個緩慢的過程。
而民營輔助生殖機構,要和公立醫院競爭有限的牌照,在滿足硬性標準之外,還要讓位于有優先權的公立醫院。“類似于排隊,先讓公立醫院拿到,然后才輪到民營醫院。”投資人士稱。
申請試管嬰兒牌照需三級醫院以上。而在全國約400家民營三級醫院中,能滿足負責人中高級職稱標準和基礎設施標準的,大約在30%至40%,也就是六七十家。
民營醫療機構之間有明顯的梯隊差異,有能力拿到牌照的都是當地的龍頭民營醫院,甚至可以跟頭部公立醫院比肩。“比如,東莞的東華醫院、康華醫院,都是港股上市公司。類似于這種層次的醫院才拿得到輔助生殖牌照。”
已被美中宜和收購的北京寶島婦產醫院原為二級醫院,其誕生背景較為特殊,是在《海峽兩岸經濟合作框架協議》(簡稱ECFA)簽署背景下建立的兩岸合資婦產醫院,所以在牌照上享受到了一定的特殊待遇。
三胎政策的影響還需要較長時間才會顯現,而輔助生殖賽道一直頗受資本市場追捧。未來,民營機構在牌照爭奪的競爭將更趨白熱化。

△ 2017年5月28日,2017北京國際服務貿易交易會上,全球輔助生殖及基因檢測中心展臺。圖片來自視覺中國
拿到牌照后,仍有獲客難題
贏得了牌照的競爭,等待民營醫院的,還有同公立醫院之間患者的競爭。
“其實,(社會整體的)生育意愿在下降。所以,全國范圍來講,好多生殖中心連獲客都是個問題。”一位業內人士指出。
“中國人的傳統,就醫還是會往公立醫院去。例如,在上海輔助生殖生意比較好的,還是九院、仁濟等公立醫院。”他表示,不少有牌照的非公醫療機構,即使有好的專家和技術,客流都比較少。“民營在這一塊,很難做。”
輔助生殖行業通常以一年里完成的“周期數”為單位,衡量一個生殖中心的體量。常用的單位“取卵周期“,是指從取出卵子開始,到卵子與精子結合產生胚胎的過程。
年周期數過萬的醫院,可算是輔助生殖業務量第一梯隊。它們主要包括:中信湘雅生殖與遺傳專科醫院、山東大學附屬生殖醫院、錦欣集團、北京大學第三醫院、上海交通大學附屬第九人民醫院、愛維艾夫等。
而全國范圍內,不少拿到牌照的民營醫院,一年都只能做幾百個周期數。
輔助生殖在非公醫療機構和公立醫院中,價格沒有太大的區別,一個取卵周期一般都是3萬到5萬。而非公醫療的產科定價,通常比公立醫院高出許多。
這是因為,產科已變成拼服務的科室。
“公立醫院服務肯定不如非公醫院的,對吧?”李洋分析,“能接受(私立產科定價)的消費階層,基本上都是在追求服務。畢竟生孩子這件事并沒有那么大風險,也并不是那么高技術門檻的。”
但輔助生殖與產科不同。“所有客戶最關注的,肯定都是成功率。”李洋說。
在這方面,已有多年口碑的知名公立醫院和知名醫生,往往更容易得到患者信任。
民營生殖醫院要吸引患者,首先要有較高的技術水平,以確保成功率。
輔助生殖的技術水平由兩種人才決定:醫生和胚胎學家。
在門診,醫生會根據客戶具體情況做判斷,做出診療方案;當卵和精子取出來之后,后期操作都在實驗室里,由胚胎學家來完成。
在實驗室環節,胚胎學家的水平、與接診醫生之間的配合都是重要條件。實驗室的環境要保持無菌,對溫控、濕度的要求非常高,還需要配備高精尖的儀器設備。
一位業內人士也表示,輔助生殖對技術水平要求很高,而實驗室是其中最核心的部分,部分民營機構在這方面可能有欠缺。他說,一些生殖中心是婦產科醫生為主,缺乏懂胚胎的人才,成功率就會受到影響。
此外,有了技術水平之后,缺乏知名度和推廣能力,仍是許多民營輔助生殖醫院面臨的重要問題。
較好地解決這些問題的民營醫院,是“輔助生殖領域第一股”錦欣生殖。
錦欣集團通過收購和自建,旗下已擁有五家輔助生殖中心,包括成都西囡、深圳中山、武漢錦欣,以及兩家在海外的醫療中心。得益于港股上市的先發優勢,錦欣生殖有大量的資本可用于并購,并能利用自己知名度為旗下醫院導流。同時,手握大筆資金的錦欣,還用股權激勵等方式吸引高水平醫生加入。
民營的出路在何方?
在公立機構具有傳統優勢下,民營機構的出路在何方?
“客戶第一關注的肯定是成功率,首先這方面要做好。在此前提下,不少客戶還追求服務體驗,會選擇服務理念和就診體驗度更好的醫院。”李洋說。
他舉例說,公立醫院的服務流程可能沒那么快,“比如一個胎心監測可能要等很久才能做到”。
他說,收購寶島婦產醫院并更名為美中宜和北三環婦兒醫院后,美中宜和對其做了醫生團隊、實驗室設備、管理服務流程等多方面升級。“現在我們的北三環院區,2020年比2019年周期數和病人數基本都翻了一倍。周期數由前年的500多,增加到去年的1千多。”
上海永遠幸婦科醫院生殖中心還強調取卵過程的優化。“我們利用女性正常的生理排卵周期,不用藥物或少用促排卵藥物,每次只采集一兩個正常卵子,更好地避免了取卵對身體的傷害,防止卵巢過度刺激綜合征的發生。這種方案雖然獲得成熟卵子的數量少,但質量高,最終累計妊娠率仍然高。”該中心醫生劉穎介紹。
還有從業者計劃推動輔助生殖中男科比重的增加,愛佰科技創始人陳斌忠就是其中一個。愛佰科技是一家專注AI和大數據在生育力健康領域應用的公司。
從性別角度來看,不孕不育癥發生的原因有50%來自男方,僅有30%來自女方,還有10%來自男女雙方,另有10%來自其他因素,如環境問題。其中,男方最常見的問題是精子精液異常。
而傳統的輔助生殖過程,往往強調卵泡質量,對精子要求很低。“有多少個生殖中心的大夫都清楚跟我講‘沒事,男的有一個精子就行’。” 陳斌忠說,但精子質量差必然導致受孕的成功率低。因此,他認為專攻男科的輔助生殖醫院,應該有大量市場。
錦欣則在計劃進一步并購的同時,致力于“牌照價值最大化”。爭取更多原公立醫院的知名醫生,是其策略之一。
有業內人士稱,輔助生殖在公立醫院的地位比較邊緣,往往只是婦產科下面的一個小科室,醫生到民營醫院后可能資源會變多,因此比較好的民營醫院“挖角”相對不會特別難。
“民營機構在中國輔助生殖要走的路還很長。”一位業內人士評論,“現在要踏踏實實做一個中心,生存還是會比較艱難,除非去做一些大規模的資本化運作。但那樣的話,重心其實會偏掉的,會偏向資本。所有的投資都需要有回報,還有時間限制。這是一個不可調和的矛盾。”
“其實輔助生殖領域,已經開始了從公立三甲,走向非公醫療機構或者說混合所有制機構的過程。”李洋說。
“全國周期數過萬的醫院中,除了北醫三院和上海九院之外,其實已經沒什么純粹的公立醫院了,大部分都變成了混合制或非公醫療。”他分析,全國周期數最多的山大附屬生殖醫院和中信湘雅,都有外部資金進入,已經屬于混合所有制醫院。錦欣、愛維艾夫等也都不是公立。
近幾年,中國輔助生殖技術總周期數已超過每年100萬。“前些年還是80萬。”李洋說,這個數字在逐年增長,“隨著對大家對輔助生殖或對試管嬰兒這項技術的逐步認可,會越來越多。”因此,他對這個行業充滿期待。
他希望輔助生殖能納入醫保。“這樣,可能大家能更快接受這項技術。在有些國家,比如日本,它就屬于醫保可報銷的。”
方澍晨|撰稿
陳思|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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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來源:八點健聞 作者:小編 免責聲明:該文章版權歸原作者所有,僅代表作者觀點,轉載目的在于傳遞更多信息,并不代表“醫藥行”認同其觀點和對其真實性負責。如涉及作品內容、版權和其他問題,請在30日內與我們聯系